陳光揮幫他們拍下了記憶里最后的光景
陳光揮最先拍攝的小崗劉村,已完全建好,如今附近正在修地鐵,緊挨著的隴海路高架橋去年通車橫貫鄭州,曾經被小崗劉村擋住的“斷頭路”也已打通,繞二環一周的快速公交一趟接一趟地跑著,急火火地摁著喇叭。
在這路上還沒多少機動車時,陳光揮曾爬上街對面的16層高樓,給即將拆遷的城中村俯拍了個毫無遮擋的全景。在攝于2007年的照片中,各種三四層上下的小樓毫無章法地擠在一起,與周圍城區整齊劃一的樓房形成鮮明對比。
半年前,陳光揮特意選了與當年相同的位置再次拍攝,40幾層的大樓把鏡頭擋了個嚴嚴實實,威風凜凜地讓人仰視。
俯仰之間,小崗劉村已經建成了小崗劉新城,“啥都有啥都便宜”。“滿溢香餃子館”變成了“漢堡王”和“黃燜雞米飯”,指著新開業的新瑪特超市,陳光揮努力蓋過車聲告訴記者:“以前小崗劉的大門就在那兒!”
羅老頭也即將邁進新建的高樓,“再好也沒家里好,中原萬達那兒有一半的地都是我們村的!”他5年搬了兩次家,村里有人最多搬了7次?!坝?0個老年人都回不去了!見著家里有七八十歲的,房東都說‘不租不租’,怕萬一死在里邊。”
他們輾轉不定的生活即將結束,羅莊安置房等接通水電即可回遷。按照政府要求,“50%的動遷群眾”將在2015年實現回遷。剛剛拆遷的址劉村村民,則面臨著3年的等待。
“我年紀大了,一走就不一定能回來嘍。”80多歲的孫老鐵倚著墻坐在地上,伸著兩手,皺著臉對陳光揮說。整個址劉村只剩下孫老鐵兄弟了,老哥倆兒分別坐在自家房前,從穿風衣坐到穿棉襖,從戴解放帽坐到戴毛線帽,拗不過父親的兒子只得每天來給老頭兒送飯。
村委會副主任劉廣伍曾一遍又一遍給舍不得走的老人描述拆遷的好處,可他自己到現在“一做夢都還是在原來的地方”。每次從址劉村走過,劉廣伍都還要往自己家的位置看看,門口尚未推倒的兩棵白玉蘭是僅存的標志物。
那片如今布滿殘磚斷瓦的土地,將在2015年開春招標清理,散布在田間地頭的祖墳也要統一遷移到公墓,這里將作為儲備土地用來招商引資。與之隔四環相望的對面土地,已經引進了一個很大的建材家居市場,原來的一片麥地建起了公務員小區。
“現在不好受,將來回遷到一塊兒就又好了,畢竟還是我們村的地方?!弊卩嵵菔幸婚g茶館的包間里,擺弄著撲克牌的村民綻開了笑容。
他們更愿回憶村子以前的樣子?!拔壹议T口有棵柿子樹,”一個開鍛鋼廠的村民露出陶醉的神情,“一閉上眼睛,整個村子就還是那樣的在那呢,一草一木,誰家大門啥樣,都在腦子里呢,一輩子也沒不了。”
陳光揮則幫他們拍下了他們記憶里的最后的光景:門窗盡去的屋里,墻上貼著喜字、地上扔著燈籠;有的柜門大開,香燭散落一地,沒有摘走的領袖畫像上書“福澤萬民”。被丟棄的狗成群結隊,無家可歸。原本各家供著的佛像,拆遷后無處安置,被送到了村里的土地廟。辦公桌大小的香臺子中間坐著土地爺,周圍如來、觀音、關公像整整齊齊擺了一排,看起來像在開會一樣。
羅老頭作為城里人的新生活即將開始,只是一閑下來,他偶爾會納悶兒:“拆遷完是整齊了,可我們城中村不也是一種文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