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隨時都有危險隨時會惹官司
中午的飯,就在工地上解決,包工頭雇人拉來一大桶燴面和燒餅。大家顧不得洗手、洗臉,就著工地上飛揚的塵土,有說有笑地邊吃邊聊。“干活人不圖好賴,吃飽就中。”一名工友說。不遠(yuǎn)處,幾十棟新建大樓拔地而起,這些被拆掉的非法建筑,在賠償過他們各自的主人之后,會有各式建筑在此扎根落戶。
“真正的樓房,光地基都要打幾個月,哪像咱蓋這樓,紙糊哩一樣,想想咱干這事兒,也夠缺德的,建的樓就沒住過人,建了拆,拆了建,咱掙倆出力錢,人家房東掙的可都是大錢,坑的可都是國家……”工友們邊吃邊這樣議論著。
“別光想著掙錢,干這活像打仗,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弄不好還得吃官司。”一名工友指著旁邊一位叫雷國正的說:“干這活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還要眼疾手快,更重要的是還要跑得快,但有時候,你跑都跑不了,不信你問問他。”
43歲的雷國正果真從口袋內(nèi)掏出一張傳票,記者在傳票上看到“上街區(qū)人民法院”鮮紅的印章,開庭日期是2015年1月27日。
雷國正說,他和拆遷的工友們都不缺官司:有的是干活中砸傷、砸死了,有的是掉下架或者自己不小心碰住了。“像我這官司,是想都想不到的,奶奶的,人不走運時,喝口涼水也塞牙。”雷國正恨恨地罵道。
原來,去年夏天,雷國正與自己的親哥哥雷耀正以及幾名老鄉(xiāng)一起搞拆遷,因為不想多耽誤一天時間,天本來已經(jīng)黑透了,還有一些小活沒干完,幾個人商量著,干脆干完再放工。可就一眨眼的工夫,一名工友從兩米多高的腳手架上踩空掉了下來,雙腿粉碎性骨折,到醫(yī)院治了幾個月,花了幾十萬,現(xiàn)在還沒好利索。
剛開始,他們在一起干活的5個人輪流去醫(yī)院看望,還湊了幾千元給他。可最后花錢太多了,又落了個六級傷殘,這事兒可就大了。“我們都是出力干活的,誰有錢能管得了他的后半生?”雷國正與另外幾名工友全都六神無主了。
“他向我們索賠50多萬,誰能賠得起啊!”雷國正說。協(xié)調(diào)不成,工友的一紙訴狀讓他們幾個工友十分委屈,可又有什么辦法呢,現(xiàn)在也不知道開庭后法院會怎么判。
去年一年,雷國正攤上了兩起官司。除了這一起外,另一起已經(jīng)“私了”,最終賠了人家4萬多。“辛辛苦苦干一年,等于白干。”雷國正說,那是自己正在拆墻時,一名拉磚的工友開著三輪車突然從墻邊過。趕巧的是,就在那一瞬間,墻倒了。那人連人帶車一起被砸到墻底下,差一點出了人命。“都是下力人,人家也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后來經(jīng)熟人協(xié)調(diào),賠錢了事,難啊!”雷國正嘆息道。
突擊隊|干好了,以后再有活工頭都會想著你
冬日的陽光更覺溫暖,在工地上吃完午飯的工友們,有的躺在太陽下美美地抽著紙煙,有的抽空在工地上揀著鐵絲頭、螺絲釘,雷國正不知從哪里扒出一件實木三斗桌。
一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在外喝得臉紅脖子粗的包工頭回來時,工友們自覺地回到各自的崗位上。伴隨著鏟車的轟鳴和電焊火光的閃耀,拆遷戰(zhàn)場再次灰塵彌漫。
上街老鋁廠南門,一個叫任莊的都市村莊拆遷任務(wù)重,要求當(dāng)晚“一掃光”——所有地面上的建筑必須拆除完畢,不能有一處挺立的建筑。
“明天上午區(qū)領(lǐng)導(dǎo)要來檢查,這是政治任務(wù)!”包工頭一邊給大家做戰(zhàn)前動員,一邊臨時從工地上抽出8名健壯的工友組建突擊隊——每人現(xiàn)場發(fā)100元現(xiàn)金、一包帝豪煙和一副新手套。
記者被選進了突擊隊!“好好把握,你要珍惜這次機會,一般被包工頭選中的突擊隊員,以后再有活他都會想著你,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干咱這行的不愁沒活干,只要城市在,就要建樓,建樓前,先要拆遷,我們這一行會越來越吃香。”在開往工地的面包車上,身邊的一位工友好心地給記者上起了政治課。
面包車停在三棟已被挖掘機搗得搖搖欲墜的住宅樓前,翻過粗壯的楊樹和山一樣的建筑垃圾,記者與工友們迅速占領(lǐng)了幾個樓門洞。“兩人一個單元,爭取天黑之前拿下!”包工頭下達命令后,大家一人抱起一個一百多斤重的氧氣切割機開始鉆進樓房。“門框、水管,凡是帶鐵的,都要。點火!”工友一邊說,一邊點燃切割機,開始切割。
見記者技術(shù)不太熟練,雷國正主動要求與記者搭班:“你把我割下來的鐵管隔著窗戶往下扔,千萬要小心,可不敢砸住人。”
腳下的樓板開始劇烈震動,挖掘機開始在這棟樓上揮舞鐵臂了。“快,樓快塌了!要趕在樓塌前把里面清理一遍。”雷國正一邊熟練地切割著鐵門、鋼管,一邊催促著。